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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逃衣胞之地(5)

来源:佳木斯大学学报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09-11
作者:网站采编
关键词:
摘要:张辉说:“你走了,他也走了,我送他到街口,后来我就一直后悔,后悔我为啥不送他去火车站,我又想就算送他去火车站,我也会后悔为啥不送他去北京

张辉说:“你走了,他也走了,我送他到街口,后来我就一直后悔,后悔我为啥不送他去火车站,我又想就算送他去火车站,我也会后悔为啥不送他去北京。”

许沧东说:“你就是弯弯绕儿太多。”

张辉笑笑,不置可否,“我给他写信,心里想为啥不打电话,我拿起电话,又想为啥不之前他没走时亲口跟他说。然后我就把电话放下了,信也没寄出去。”

许沧东把半瓶酒灌进肚子,又把一整串羊肉都填进嘴里,一开始咀嚼的速度挺快,渐渐地就慢下来了,他把肉咽下去,“音像店什么时候关的?”

张辉说:“你们俩走后半个月。”

五月的傍晚,夕阳还称不上夕阳,明亮的天光像灯泡蒙了一层土,歌舞厅已经开始热场了,人声逐渐嘈杂,头一个上场的是最近刚刚走红的女学生,来打工的,模仿邓丽君很传神。许沧东调好了音,张辉还没来,易北把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,“你当初为啥走的?”

许沧东说:“你为啥?”

易北摊手,“不为啥,西北太干旱,我怕长不高。”

许沧东咧嘴一笑,“我哥,过年学人家填大坑,填大坑你知道吧,就赌博,输了上万,我跟要债的干起来了,没办法,我哥跑了,我说要么你们就剁我手指头,一根一千,手指头不够还有脚,那阵儿严打,他们也没敢。”

易北阴恻恻地盯着他,“你啥时候能拿自己的命当条命?”

许沧东侧着头,“完了我就走了,他们那伙儿人说到做到,肯定不再碰我家人,但保不齐要找小辉大梁他们麻烦,离远点儿好。”

易北说:“你这毛病多少年了也没一丁点儿长进。”

许沧东瞪眼,外边儿已经开场了,女学生婉婉地轻唱着《何日君再来》,渐渐向西移动的太阳一点点变沉,像半融化的铁水。许沧东在夕阳里睁着他夕阳色的眼睛,往窗外瞄了一眼,“快看快看,槐花开了嘿!”

易北说:“老家梨花估计都落了。”

许沧东说:“我知道你在想啥,有容乃大,无欲则刚,你比我明白。”

易北说:“我看你才真不明白。”

许沧东给了他一巴掌,他俩刚认识的时候,许沧东听了易北的演奏,觉着自己从装备到技巧都有点儿对不起人,他的吉他是把二手的山寨货,一直以来演出基本靠喊,亏得他唱得好,没人挑理。他没钱买吉他,在兰州时正赶上盘山路路段有人赛车,黑赛车,摩托,许沧东去了,拿了奖金,摩托从盘山路护栏飞了下去粉身碎骨,他挂在护栏上,肋骨断了三根,尺骨骨折,脚踝韧带断裂,连带着差点把易北气成脑溢血。

张辉从门外窜进来,他跑了一头的汗,一边换衣服一边满桌子找水,“那什么,加班来晚了,那什么我看咱快上了,刚才前台催了那什么。”

许沧东说:“你先把舌头捋直了。”

天黑了,重金属接邓丽君总有点接不上,许沧东扯了把椅子,没坐,抵着,音响一直有故障,时断时续时高时低,他一连串的拨弦和嘶吼也暴风雨般沉落跌宕。

易北穿了身坠满金属拉链的皮夹克,昨天刚从许沧东身上扒下来的,他把头发抓高,一根根立得跟刺猬似的,和他的架子鼓镇守在舞台右后方。易北有种夏季河般的俊朗,冬季河流般的锋利,他在高潮和结尾加重了鼓点,气贯长虹地往人脑壳上砸。

许沧东和易北分开过,从兰州分开的,在青海又遇见。没什么矛盾,就是没演出,活不下去。没有易北那段日子,许沧东弄了辆只剩壳子的破车,在河西走廊的高速公路上迎着突如其来的暴雨,狂风暴雨眨眼就刮到天另一边去了,彩虹紧接着乌云,公路笔直,开阔,锋利,刀锋不管不顾地捅进地平线,将天空一分为二。

许沧东踩在刀刃上,靠着车,对着狭长的影子点了身上最后一根烟。他跟西垂的日头借了个火,指尖火星明灭,远处无风无云,碧空如洗,天际红轮西坠,残霞万顷。

他碾灭烟头,冲着保险杠踹了一脚,发动机和他吼得断断续续的龙江剧默契全无地二重奏,铁壳子苟延残喘地折腾出五十里地。

许沧东晚上寄宿在一家香火平平的寺庙里。初秋云淡天高,万里夕阳垂地,鸽群从万丈高空一头扎入滚滚层云,身后寺院烟火缭绕,他把香火气从喉咙里掸出来,没防备地想起了易北。

他知道他有了剔骨剜肉的东西。

舞台下的人潮人海追随着他掀起波澜,喊好声和口哨声惊涛骇浪般吞没了他。许沧东很快又将人群的山呼海啸碾压回去,他唱那首新歌。

文章来源:《佳木斯大学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jmsdxxb.cn/qikandaodu/2020/0911/355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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